提起北京地方戏,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国粹”京剧,而不是北京曲剧,然而事实上,北京曲剧才是唯一一个在北京当地孕育、诞生、成长的地方戏。
说起北京曲剧还要从1950年,魏喜奎、顾荣甫、关学曾等老一辈艺术家所演出的新解放剧《新探亲》说起。新解放剧成功公演后,由马少波先生建议改名为曲艺剧。1952年,人民艺术家老舍先生为曲艺剧创编了《柳树井》,成功在京公演后,老舍先生提议将曲艺剧中的“艺”字去掉,改为曲剧。为了突出地域的特色,后又在曲剧前加了北京二字,北京曲剧由此诞生。
与已经流传了几百年的昆曲、京剧相比,只有七十年历史的北京曲剧的确稍显年轻,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现代性,它抛弃了传统戏曲的表演程式,也没有严格的行当划分,它靠说唱结合的方式传递情感,也以浓郁的北京生活气息见长。正如北京市曲剧团团长崔迪所说:”我们是一个很接地气的剧种。”
这些年,为了让更多人知道北京曲剧,崔迪做了很多努力,尤其是这两年,疫情线下演出产生较大影响,崔迪便将北京曲剧搬到了线上。她让团队开设抖音号,并参与了抖音直播联合中国文促会戏曲文化专业委员会发起的“大戏看北京 云端演出周”活动。6月以来,《烟壶》、《茶馆》、《龙须沟》、《正红旗下》、《四世同堂》……原先只能在剧场看到的北京曲剧经典剧目,现在打开抖音直播便能观看完整版本。
对于抖音直播间这样的线上“第二剧场”,崔迪认为它最大的意义便在于剧种推广和普及的作用。“哪怕他只进来看了五分钟,他知道了全国两三百个剧种中有个挺好听的北京曲剧,也就够了。”
2022年6月,北京市曲剧团在抖音直播间展播经典剧目《茶馆》和《王致和》
以下是崔迪的自述:
“小剧种没那么容易走到全国各地去的”
今年是北京曲剧剧种命名70周年,原本五月份我们在海淀剧场有个70周年经典剧目展演,可惜疫情来了,展演都停了。我们当时很郁闷,都排练得差不多了,但又演不了。我们赶紧在自己的网站启动了一个“云上练、云上唱、云上赏”的系列活动,一边让演员展示居家练功的情况、举办线上票友大赛,一边梳理以前的录像,将一些画质清晰的作品播给大家看。
让线上活动弥补线下演出的缺失,是我们这三年来一直在做的事。线下演出的作用是让观众感受到演员流露的情感,线上活动则更多是欣赏与普及。像我们这次参与“大戏看北京 云端演出周”活动,有人问剧都在线上播完了,谁还去线下看啊?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就像看明星演唱会,电视上看过了,人们还会想去感受现场的气氛。反而对于我们来讲,线上剧场很重要,因为像我们这样的小剧种没那么容易走到全国各地去,成本太大了,但是通过线上,我可以让全国的观众、甚至全世界的观众知道北京曲剧有多好。
在戏曲界和观众心里,我们北京曲剧确实是有些尴尬的,因为很多人真的不了解这个剧种。很多人会说北京的地方戏不是京剧吗?曲剧不是河南的吗?北京曲剧和评剧有什么区别呢?我们说北京曲剧是单弦牌子曲演变的,别人就说那你们就是支个大鼓在那儿唱吧?
所以,虽然我们很不愿意说自己是话剧加唱,但这就是最通俗的解释。我们台词就是话剧,但节奏又不一样,说着说着就唱了,唱着唱着又说了。这对戏曲评奖有点吃亏,但对观众来说又更友好。北京曲剧的京腔京韵字正腔圆,不用看字幕就能听懂,很多人不来听北京曲剧其实是因为不了解。只要听过北京曲剧的观众都说这个剧种通俗易懂,好听、好看、好玩。
今年我们在国家大剧院演老舍的北京曲剧《茶馆》,结束后工作人员随机采访观众,好几个人都说是冲着《茶馆》这个剧来的,根本不知道这是北京曲剧,不过看完,他们都觉得震撼,原来把人物内心表达不出来的情感唱出来,更加过瘾。所以从这个角度出发,我更觉得有必要推广北京曲剧,只有大家知道你是怎样的表演形式,才可能感受到你的文化内涵,不是吗?
“为什么我们就宣传不出去?”
北京曲剧是京味文化的活化石,也是站在人民艺术家老舍先生的肩膀上成长起来的剧种。我们拍抖音、做直播,一是想推广北京曲剧,二来也是想通过北京曲剧传播京味文化。像我们置顶的抖音视频,讲老北京话里“大挂搭扁儿”是蚂蚱,“刀楞”是螳螂,很多人都已经不知道了。
北京市曲剧团发布的科普曲剧知识的抖音视频
这些年北京越来越国际化,老北京的时代逐渐远去,我们也越来越有危机感。一来,这是整个戏曲行业的问题,从票房来看,你就是没有话剧、音乐剧、舞剧卖得好,同样的剧,印着“戏曲”,票房一下就会下去,你做得再精致,很多年轻人也会觉得这是老年人所欣赏喜欢的东西。二来,京剧国家扶持的力度较大,但我们作为地方戏就没有那么大的扶持力度。为了让更多孩子接触北京曲剧,我们只能自己去联系各区教委。像北京方家胡同小学,清华附中上地学校,我们怎么会找到他们呢?也是因为老舍先生曾经在方家胡同小学当过校长。
这些事情做起来真的很难,又得创排迎合市场的剧目,又得兼顾演出的营收和剧种的发展。为了赚钱,我们只能开辟其它业态,比如演儿童剧、给其它区创排定制剧,或者策划及承办一些活动等,因为如果只靠北京曲剧自身的票房,那我们的营业收入是远远不够的。
这种艰难的感觉,其实从我进团开始就有了。我1999年入学中国戏曲学院,是北京曲剧专业招收的第一届大学本科学生,2003年我进入北京市曲剧团,八年后,我转做演出经营。2014年前后,我尝试带着剧目进商场、公园、超市去落地售票,我就想知道,既然演出也是商品,那为什么我们就宣传不出去?
后来我总结,一是因为戏曲市场有限,二是我们自身宣传推广不够。市场要求我们排一个剧的时候要有更精准的定位,你排给谁看、谁来买单、请怎样的主创团队、最后呈现怎样的效果,这都要有规划。就像抖音,讲究个性化推荐,我们也一样,你先要找到未来的消费群体,才能找到市场的切入点。
这次我们与抖音合作,就是一次很好的尝试。以前与其它平台合作,至多就几百、几千、几万人观看,但在抖音,一场直播竟有超过一百万人次观看,这真是破天荒、远超历史记录的事。虽然直播间也有一些观众送礼物,但我们眼下想做的就是推广。
北京曲剧《茶馆》剧照
“为这个剧种增添一点点希望”
互联网是趋势,线上剧场兴起,也为我们传统戏曲带来了新的思路。以前我们走的都是很落地的宣传模式,这两年一点点发展起来,到现在好像已经和互联网密不可分了。
互联网带来的影响不仅是宣传,更是会在我们的创排中植入”剧场 “的概念。我们不仅是要在演出时做直播,也要在演出前后告诉大家一出剧目的呈现是如何运转的。比如演出前演员如何在后台准备、他们对人物的理解是怎样的,演出中有没有可能重新串联剧情,演出后是不是可以挂出我们自己研发的衍生产品……互联网可以贯穿整个演出的产业链,也可以让更多人知道真实的戏曲人是怎样的。
像我们1月份在天桥剧场演出《茶馆》,演庞太监的演员因被居家隔离,我就只好给一位已经退休的72岁高龄的老艺术家打电话。老先生二话没说,放下电话就来到剧场进行演出。他已经12年没有登台了,可台词、唱腔、节奏什么都没忘,演出前走了一遍台就直接上场演出了。把这样的故事讲给观众听,观众是不是就更能感受到戏曲的魅力和老艺术家的精神力量?
我们小剧种虽然传播很难,但有时想得到的回馈也很简单。现在抖音直播数据好,哪怕以后掉下来了,我们也不会有落差。我们受众群本来就小,能一点点发光发亮,能为这个剧种增添一点点希望,我们就很高兴。我们希望以后能常常参加抖音的戏曲活动,传播京味文化,也让大家知道仍有一群北京曲剧人仍在坚守他们热爱的北京曲剧艺术。(文/刘洋)
来源: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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